說到茶,首先想到的是她那梅蘭竹菊四君子一樣的高貴品格,又想起她那如琴棋書畫的風雅情趣。于辭海一探尋,發(fā)現(xiàn)因茶而產(chǎn)生的語匯竟這么豐富多彩——茶引,茶由,茶儀,茶禮,茶會,茶話,茶法,茶經(jīng),茶棧,茶食等等,這些名詞有的雖然早已沉睡于辭書中多年無人問津了,但是當我們一旦走近他們,將他們喚醒,還原他們的意蘊時,我們會驚奇地發(fā)現(xiàn),這些詞語就像一串閃亮的明珠一樣,構(gòu)建起的不就是茶文化之路的縮影嗎?如此一想,我心中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,茶葉的商貿(mào),禮儀和文化歷史竟是那么悠遠與深廣!
婺源山川毓秀,這秀中之冠,當綠茶莫屬,早在唐代婺源綠茶就見賞于世了,所以婺源素來就以“茶鄉(xiāng)”聞名遐邇。自古以來,喝茶成了婺源人的日常生活習慣。家家都備有茶葉,飯后必泡茶喝,且講品味。每逢親朋或客人到訪,主人必先沏茶款待,如上白開水,則視為不敬。婺源茶就是這么悠久高雅,而又平易近人。
當今的婺源被譽為“中國最美鄉(xiāng)村”,追根溯源,還是這里得天獨厚的山清水秀所致。婺源處處都是碧水茂林,村村都有茶山茶園。
記得上世紀七十年代,小學升初中的時候,我的錄取通知書上要求必備的工具不是字典辭書,而是鋤頭鐮刀?,F(xiàn)在給孫輩講起那時用“鋤頭鐮刀”上課的歷史,他們感到非常新奇和不解。回顧那段沒有硝煙的“錘鐮”磨礪歲月,我仿佛穿越了近半個世紀的時光隧道,走進了亦苦亦樂的少年時代。
清晨,當當當一陣急促的鈴聲響過,我們誰也不敢留戀被褥的溫暖,像軍營的士兵一樣,迅速地起床、洗漱、早餐、集結(jié)。那場景一幀幀,一幅幅猶如特制的電影畫面在腦屏中飛過。我們一個個腰系鐮刀,肩荷長鋤,在操場上列隊完畢,戎裝待發(fā)。班主任站在隊列前面的臺階上,大聲訓誡,那陣勢絕不次于出征前給戰(zhàn)士強調(diào)“三大紀律八項注意”的指導員?!皣攪敗钡纳诼暎褪俏覀兂霭l(fā)的號令,一路上“雄赳赳,氣昂昂?!钡母杪曧憦卦葡?。中飯是在荒山野嶺上吃的,由學校炊事員專程送達。踏著落日的余暉,我們就像潰敗的國軍,三三兩兩,趔趔趄趄回到學校。這就是我們平常的艱苦而又快樂的學習生活。
孫女揚起稚氣的臉,好奇而又羨慕地問我:“那,你們不用做作業(yè)嗎?”我感慨的回答,那一梯梯工整的茶山不就是我們用鋤頭鐮刀一筆一劃書寫出來的嗎?
現(xiàn)在,時過境遷,人們的生活和環(huán)境發(fā)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,過去的茶山茶地也賦予新的時代內(nèi)涵——茶葉觀光園成了最美鄉(xiāng)村的新寵!如今,每當我看到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,像蜜蜂一樣留連徜徉于我們開墾出來的那一片片茶園拍照擺酷時,心底還會生出縷縷愜意;每當我路過那一座秀美的茶山,看到用我們的血汗書寫出來的那一層層一壟壟的翠綠時,仿佛還能感覺到那綠葉上閃耀著我們的青春。
后來我成了一名小學的赤腳教師,我沒有因為知識的匱乏而埋怨那段歲月的蹉跎,因為“錘鐮”讓我學會了刻苦,堅韌還有快樂。八、九十年代的農(nóng)村中小學,雖然已經(jīng)逐漸拋棄了鋤頭鐮刀的勞動,但是勤工儉學還是學校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。每到春季采茶時節(jié),我就帶領學生到茶山上幫助茶農(nóng)采摘春茶。我的山村學校有自己的小茶山勞動基地,學生采下的茶不多時,我們幾個教師便連夜自己加工。茶葉的制作過程大體是殺青,揉團,炒烘。其中揉團是技術活,不學習是揉不成團的。炒烘是個艱辛而漫長的過程,濕漉漉的葉片,就靠一雙手在滾燙的鐵鍋里摸騰,把濕氣蒸發(fā)干。做一次茶下來,先生手一下子就變成了紫黑色,還有燙出的水泡。等到茶葉出鍋,用報紙包裝好時,往往已經(jīng)是深夜時分。說也奇怪,我們幾個每每毫無倦意,還要煮盆面條,泡上一盞新茶,品茗閑聊一番,儼然忘記了黎明即將的到來。
喝新茶特別提神,很多人都怕因此失眠。而我卻不怕,因為我有夜讀的習慣。說到這里,我自然想起我敬愛的母舅來。母舅有兩大嗜好,一是茶,二是書。在他的身上,我看到了茶與書的契合,領略到了書與茶的融洽。在靜寂的夜里,人們都睡了,連貓也無聊地打盹了,而母舅卻在燈下泡一杯熱茶,一邊啜飲一邊看書,越是夜深越是精神,書味與茶味此刻算是達到最精致的結(jié)合了。
高中畢業(yè)后,每到母舅家去玩,母舅總要泡杯熱氣騰騰的茶端給我喝。離開時,母舅也總忘不了送本書給我。我這品茗夜讀的癖好,應該是這么形成的吧!
母舅集書香與茶香于一體,可謂是當?shù)氐拇笕澹辉谖倚睦?,他就是集書鄉(xiāng)與茶鄉(xiāng)于一體的婺源寫照。
在茶香與書香的長期潤染下,我的文化荒山已然綠意盎然,生機勃勃的了。有一次我收到一封《中國教育報》編輯部郭記者寄來的信函,里面不光有幾張刊登了我長篇文章的報紙,還附上了一沓手寫的信箋。長長的信,講的是詩意賦春,清香婺茶,眷戀之情溢于言表。我趕緊把自制的深山茶,用時髦的包裝寄了一份給他,以展示茶鄉(xiāng)以茶致謝的禮儀。
昨天,陽光燦爛,惠風和暢,我應朋友之約,到一茶莊品茗賞春。我們一行三人,年歲相當,情趣略同,來到一個號稱“陸羽齋”的茶亭之上。這茶亭四面臨風,飛檐翹角,古樸典雅。我們一面手持青花瓷杯,細酌慢啜,一面憑倚雕欄,馳目騁懷,那一浪浪的層巒疊翠,好不令人心曠神怡!
“茶是高貴的,你看客人來了,我們都要敬上一杯茶!”一個說。
“茶也是平凡的,我們這里誰家沒有茶?”另一個說。
“是啊!”我說,“茶的高貴在于她的清香致遠;茶的平凡在于它的苦澀本真。沒有苦澀,無以致遠,沒有……”
“沒有本真何來清香!”一個笑著打斷我的話,附和道,“這不就是庭前楹聯(lián)上寫的嗎?”
我們一齊舉目朝楹柱看去,不禁一起哈哈哈大笑起來。果然上面有副鎏金對聯(lián)云:
書圣言學求真致遠,
茶仙品茗歷苦生香。
以茶待客,以茶會友,以茶研學,以茶悟道不正是我們婺源茶文化從古到今,雅俗共賞的韻味所在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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